北极光下

在挪威的北极光之都——特罗姆瑟，出现了一种新的自然景观：潜水员可以徜徉在鲱鱼群和座头鲸水柱中间，一睹“海洋大熊猫”——逆戟鲸的风采。

Text by Timo Dersch

Photo by Timo Dersch, Amanda Cotton, Visit Norway, Tony Meyer

Olav Stromsholm和朋友Pierre最喜欢鲱鱼，因为挪威有一条规律：想看逆戟鲸，必须跟踪鲱鱼群。Olav是一名老挪威人，头戴一顶上尉帽；Pierre是法国人，个子很高，既喜爱大型哺乳动物也中意这种银色的小鱼。他们跟着鲱鱼走；还必须清楚鲱鱼群的习性——它们在哪里繁衍，以何物为食——因为这种小鱼是寻找逆戟鲸的关键。这种美丽的哺乳动物现在有了一个新绰号——海洋大熊猫——因为它们像大熊猫一样，身上铺着黑白斑块。

“逆戟鲸光顾特罗姆瑟已经有三年了”，Olav透过大胡子喃喃道，漆黑的背鳍在他面前时隐时现，“峡湾就像它们的麦当劳——有方便的快餐。”

早上九点半。Kaldfjord上方黑灰色的天空开始泛白，黎明的暖色显露出来。这并不意味着太阳会在冬月里一反常态地溜出来，但一天中极其宝贵的三个小时白昼，就要来了。

Sula，这艘27米长的不锈钢船，气势磅礴地划开了水面。它原本是一艘拖网渔船，现已变成一处漂浮的潜水中心，还用于逆戟鲸的搜索与研究。它可以变身宿船，承载12名客人和6名船员，达到最大荷载之后，它会有一点局促，但似乎没有人介意。所有人都是为了逆戟鲸而来，为了最多、最近地看到它，于是自然地生发出一种团队精神。全世界的人们都想登上Sula，因为有传言（虽然船员自己并没有明言）说，这艘船的船员几乎可以保证所有上船的人得偿所愿。

Birgit Standartinger浑身颤栗。这位奥地利生物学家拒绝了船员提供的舒适的干衣，执意穿上了自己的自由潜湿衣，因为前一晚Pierre忠告她，“（湿衣）可以游得更快，有更多机会进行互动”。Pierre Robert Delatour是一位自由潜水员，目前是船上的安全保障潜水员。他很爱这份工作，“有一次，一头巨大的雄性逆戟鲸嘴里叼着一只鲱鱼，径直朝我游过来。它绕着我游了一会儿，骄傲地显摆自己的猎物，然后才吃掉。这种体验会让你深深爱上这种聪明的动物”。

现在，Birgit、Pierre和其他六名潜水员正坐在一艘小小的铝质救生艇中，盯着海平面，搜寻着鲸鱼背鳍。寒风袭来，Birgit觉得自己好像淹没在冰暴里，几乎要后悔自己的决定了。穿着干衣的人诧异地看着她，都有冲动把她抱进怀里暖一暖，但是已然没有时间了——一只逆戟鲸的背鳍正在逼近船。“三、二、一，跳！”所有人都悄然滑进温度仅有4ºC的水中。嘈杂声越少，越不容易惊吓到它们。

其他人对Birgit刚萌生的温情暖意迅速消散了——浮潜的人就像棉花糖一样漂在海面上，手忙脚乱地控制着自己的干衣，而这位年轻的奥地利人却一马当先，不仅在逆戟鲸游过的时候最近距离一饱眼福，还能在它们略微下潜的时候跟着往深处游。“之前受的冷真是太值了”，她后来说，“我到水下的时候，有一头逆戟鲸离群来观察了我。那一秒我的心跳都停了。它直直地看进我的眼睛。哇，绝对是我在水下经历过的最刺激的体验。”

这种鲸常被称为杀人鲸，就像恐怖的杀人工具。它们一出现，连大白鲨都会害怕，或被吃掉。Birgit的很多朋友包括家人都问她，和这种血腥的动物一起游为什么不害怕。她会回答，“但它们并不比其他猎食者更爱“残杀”啊”。

她是对的。逆戟鲸从不以屠杀为乐，它们不会因为某天过得不顺或早餐不合胃口就大开杀戒。这些大家伙只为了食物而猎杀，因为它们不能像其他鲸鱼那样吞进大量海水，滤食营养物，所以只能采用某些既聪明又有效的捕食手段。

其中一种手段叫做旋转木马式捕食，是纯动物智慧的典范。首先，它们将一组鲱鱼从鱼群中隔离开，把它们赶至水面。鲱鱼们会形成一个球，变成一个坚固的整体，而不是无助的个体。逆戟鲸会像足球运动员一样玩这个鲱鱼球，不断地往前推它、环绕它。它们还冲鲱鱼喊叫、吹气泡，进行恐吓，甚至亮出反光的肚皮来迷惑它们。

鲱鱼们团得越来越紧。它们逃到无路可逃的地方：海面。“这时候海面就像煮沸的汤”，Pierre眼中闪着光，“鸟儿也来蹭食，直冲进这一团混乱。” 逆戟鲸用尾鳍拍打着鲱鱼——可能是向长尾鲨学习的，又或者是长尾鲨照搬它们？谁知道呢，但结果都是一样的——一盘美味无比的Omega-3（多元不饱和脂肪酸）食物妥妥地送到了饥饿的逆戟鲸嘴边。猛咬、剥落、吞咽，然后完整地吐出鱼骨头。“我们不清楚它们怎么做到的”，Pierre说，“它们很可能是用舌头将鱼顶在牙上翻来翻去，将肉从骨头上挤下来。”

好运并不是天天有，客人们不是每天都能看到一个球状鱼群和周围旋转木马般的杀人鲸，所以看到就相当于中了头彩。今天，大家高涨的情绪都冲上了云霄。尽管没有球状鱼群，但大家都第一次亲眼看到了野外的逆戟鲸，以及几头座头鲸，可以说是锦上添花了。回到Sula温暖舒适的休息室，大家一边啜饮着热茶，一边听Pierre讲述着与逆戟鲸最近距离接触的故事。Birgit仍然沉浸在她自己的世界里，脑海中的图景挥之不去。逆戟鲸如此近，如此鲜活，如此好奇，又是如此善解人意。之后，她躺在床上透过舷窗看到了天空中跳舞的北极光，“还有比这更好的经历么？”她暗自发问。或许明天会更好，毕竟，这个峡湾的逆戟鲸数目可观……